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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槿花（散文）

文/吴仲尧

《礼记?月令》云：“仲夏之月，木槿荣。”两千多年过去了，家乡的木槿花还是在同样的季节里灿然开放。一排排枝繁叶茂的碧绿，粉红的木槿花点缀其中，带着清幽的气息，随风摇曳，轻盈优雅，温柔婉约。

在老家，木槿没有这般诗意的名字。乡亲们都管木槿叫荆条，或者槿柳。很土气，却也很实在。因为，木槿的生命力也像杨柳一般旺盛，不需要刻意地栽种，扦插便可成活，多长于田埂地头，立成绿篱，自成风景。我小的时候，老屋门前就有一个菜园，父亲便将木槿当篱笆栽种的。春季里剪下些许枝桠，围绕菜园子齐唰唰地插栽好，木槿就会自顾自地循序渐长，成了一道挡得住猪羊鸡鸭的篱障。夏秋两季的菜园简直成了我的乐园，里面郁郁葱葱地长满了各种蔬菜和瓜果，还有长得蓬勃恣意的木槿，开出了红的粉的花，在绿绿的叶片映衬下，艳丽而饱满，十分惹人注目。单薄的花瓣，微微地透着亮光，像是美人吹弹得破的柔嫩的脸庞，嫣然一笑，令人生出无限的怜悯。

夏季里的木槿，曾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。白天，经常会有一些长着一对大眼两对翅膀的蜻蜓停歇在木槿的枝条上，每每这个时候，我都会屏住呼吸，蹑手蹑脚地悄悄凑过去，小心地把右手的拇食两指组成钳状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让蜻蜓在毫无察觉中成了我的俘虏。而那些缠绕着木槿花翩跹的花蝴蝶，成双成对，前后追逐，形影不离，在风中顾盼生姿，飘逸洒脱，仿佛在演绎一段旷世惊叹的爱情绝唱。我真的弄不明白到底是木槿花的美丽扮靓了蝴蝶，还是蝴蝶的一袭艳装衬托了木槿花俏丽的容颜。夜晚来临的时候，又有蟋蟀在木槿的绿叶底下瞿瞿地鸣叫着。那叫声或长或短，似繁管齐奏，又如琴筝颤动，恍若天籁。借着如水般的月光，有时还能看见它们伸腿振翅，很是让人手痒。我曾捉到过几只蟋蟀，关在祖父用麦秸秆编织的小笼子里，挂在屋檐底下。纳凉时，我躺在竹席上，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，一边听着蟋蟀的鸣唱，那样的感觉真的很惬意。

木槿花在老家虽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花，但在中国诗歌艺苑里却是一朵光艳照人的奇葩。早在《诗经?郑风?有女同车》一诗中就出现了木槿花，诗曰：“有女同车，颜如舜华”、“有女同行，颜如舜英”。其中的“舜”即为木槿，“华”和“英”都指的是花。美女颜如木槿，说明木槿花是很美很可爱的，不然也不会单单用这种花去形容自己心仪的同车美女的容貌。同时，“舜”也有“瞬”的含义，透露了其中的玄机，指的是木槿花单朵开放的时间很短，一眨眼间，便花开花谢了。花既美开的时间又短，往往容易使人产生一点悲伤情绪，但人们面对木槿花，似乎没有那么伤感，相反感到欣喜，原因是木槿花虽然单朵花期很短，早上开花，晚上凋谢，有人形象地叫它“朝开暮落花”，或者“一日花”。但木槿整株的花期却很长，这朵刚谢，那朵又开，此消彼长，生生不息，通常能从六月开始持续到十月末了。所以，白居易诗说：“椿寿八千春，槿花不经宿。”唐人又有诗云：“谁道槿花生短促，可怜相计半年红。”都是有道理的。其实，木槿花每天晨开暮合，多像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父老乡亲，对土地一直不离不弃。

木槿除了花美，它的叶片似乎很神奇，可以当作洗发用品。相传“牛郎织女相会，槿树条叶洗头”。据说七夕节这天，女孩子用木槿叶洗头，使秀发更加乌黑亮丽。记得小时候，祖母每到七月七，都会摘些鲜嫩的木槿叶子，捣烂揉搓成一团，兑进水里，挤出淡绿的汁液，黏黏的且飘着清香的味道。用这种汁水洗的头发，浓密、柔软、顺滑，说明木槿叶片的护发功效非同一般。于是，我突发奇想，那个《诗经》里有着木槿花一样颜色的美女，是否也常用木槿的叶片浸水濯发呢？

前几年读周华诚的《草木滋味》，书中写到木槿花的吃法: “木槿的花，在盛放之前摘下来，去蕊，清炒或做汤，鲜嫩爽滑，口感极佳。”我不禁愕然。翻阅了一些文献典籍，以求佐证。屈原饮朝露，食落英。郭璞注《尔雅》时，也说到木槿“可食”，可见吃木槿花应该有几千年的历史了。怎么“食”呢？明人毛晋说是煮汤：“其花作汤代茗。”清人郝懿行说是清蒸：“今槿花蒸之可啖”。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，未曾知道木槿花还真能吃。忽而想到，古时候的那些袅娜女子，或许因为食用了木槿花，起到了美容养颜的作用，才长得明目皓齿、清新脱俗、温婉雅致的吧！

已然是盛夏了，夏的躁热在空气里蔓延着，家乡的木槿花也开得如火如荼。那曲曲折折疏疏落落的木槿篱笆，氤氲岁月留存下来的古风，恰如田园里生长出来的诗行。我不能确切地说出木槿篱笆始于何时，但可以肯定，它从来就是一道永恒的乡村风景。

“槿花不见夕，一日一回新。”是呀，木槿开花，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，蓬勃的生机，永恒的美丽。

审阅：吴周生

简评：乡村的木槿花，平凡实在，一日一回新，生命力旺盛，留下了作者的童真童趣：诗歌艺苑的木槿花，入文入韵，照人的奇葩，温柔的坚持，寓意情真意切，如父老乡亲对土地一直不离不弃；民俗与药谱里的木槿花，叶花入药，美容养颜，象征永恒的美丽。

终审：严景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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